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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后来我们都哭了II·废墟 by 夏七夕

2018-5-26 06:02

第三章 记忆
  【1】 我没想到她会这么鬼迷心窍,用这样的手段获取不义之财。
  我跟虞美人一起出门吃了早饭,想起她昨晚企图自杀的事,我仍旧胆寒,不放心她一人回去。但她说,洛施你放心吧,我不会再做傻事了,谁都有资格冲动,只有我没有,我还有和我相依为命的妈妈,如果我不在了,她……她有些说不下去,我拍了拍她的肩表示我明白。
  我说,照顾好自己,我会帮你。
  骑着大宝马去公司的路上,我觉得自己像一个单枪匹马的侠客,闯荡在险象环生的人生路上。以前很多人跟我说,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我还不信,我说那多没劲儿,一个人走路多寂寞,应该找同伴并肩而行,大家说说笑笑,吵吵闹闹,再辛苦的路都有别样的快乐。但直到这一刻我承认了,有些孤独是可以克服的,而有些孤独却与生俱来。
  到公司开完早会,我冲进了蒋言的办公室。
  首先,我向他报告了拿下双娱Case的事。
  蒋言一听龙颜大悦,看我的眼神顿时比看一百万人民币都和蔼。我以为他怎么也得夸我几句以示鼓励,谁知他看了我半天弄了句,行啊林洛施,不愧是我带的人,这谈判速度颇有当年我的风范啊。
  这我就不服了,我说我就纳闷了,有的人怎么什么事都能朝自己脸上贴金。
  蒋言嘿嘿笑得特奸诈,然后他咳了一声,转身装得特一本正经道,接下来我会给你单独成立一个小组团队,配备几个成员,你们一定要把双娱这个Case好好给我做下。
  遵命蒋总。我立正敬礼,给蒋言鞠了个躬。
  心里一阵感慨,可真不容易,回来三个多月了,我的辛苦总算没白费,总算可以真正开始做图书了。一想到可以做回我的本行,我就特激动。
  那你去吧。蒋言挥手,打发我跟打发一小太监似的。
  我站在原地不走,我说,那啥,我还有个事,能以私人身份问问你吗?
  什么事?蒋言朝凳子后一靠,笑得跟只狐狸一样说,说吧,当给你奖励。
  嘁,小气!我鄙视了他。我听说公司把虞美人开除了,我想知道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觉得她人挺不错,又有才华……你和她关系很好?蒋言古怪地看了我一眼,打断我,估计没想到我问的私事是跟虞美人有关。
  对啊,还不错。我说,她是我回来交的第一个朋友。
  那你了解她吗?
  我们连自己都没法做到真正了解,对别人又何必那么苛求。
  蒋言冷哼一声,他说,林洛施,你别给我打太极拳。你知道你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侠义心太重,看事情不管对错,总爱同情弱小。
  蒋言丢了份报告给我说,这是虞美人损坏公司名誉,公司给予的惩罚报告。你拿回去看看就明白了。
  虽然我跟蒋言熟,但在公事上,只有他指挥我的权利,没有我违抗他的可能。所以,看蒋言一脸没得商量的样子,我半信半疑地带着报告回了办公室。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我开始一直以为虞美人说作者送她礼物什么的,是常见的零食特产之类,因为很多读者作者都朝公司这么寄。但报告上面却清清楚楚记录着她收到的礼物包括高级打火机、签字笔、手表、包包等昂贵礼物。
  当然这不算最重要的,更厉害的是,她给作者发稿从中吃稿费回扣。而且她从作者处借钱,再以过稿的形式补偿稿费给作者。
  我越看越心寒,这个报告里,全是送礼的证据记录,以及作者的联系方式,我相信公司早就一一证实过了。我没想到虞美人会这么鬼迷心窍,用这样的手段获取不义之财。更没想到她跟我说了那么多,却还隐瞒了那么多。
  一个小时前,我还对她充满同情。我觉得天大的事也无非是点钱的问题,她把借作者的钱还给作者,再好好认个错,我跟蒋言求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这一刻我才发现是我想得太天真了。
  我拿着手机不知道如何打给她,手机却突然一振,一条短信进来,是虞美人,她说,洛施,我在楼下咖啡厅。
  我气势汹汹地跑到了楼下咖啡厅,准备了一肚子的斥责,我气虞美人的鬼迷心窍,更气她对我隐瞒,但这所有的话,在看到虞美人的那一霎那,全部熄了火。
  她挺安静地坐在窗边,低头绞着手指,头发垂在干净的面孔两边,浑身局促,坐立不安。但当她看到我时,却很快将脸上的彷徨掩去,替换出自然的微笑。于是,那一刻我心软了。
  因为我一直都觉得,所有假装坚强的女孩儿都值得被心疼。
  我走过去,她挺不好意思地解释说,我在家里也没事,就在公司附近溜达了下,帮你买了点儿水果。
  我没跟她客套,我觉得没必要。所以我直接告诉了她,刚刚我去问过你的事情了,我很想帮你,但你连实话都不愿意告诉我,我觉得很失望。
  我没有。虞美人焦急地辩解,洛施,我说的都是实话啊。
  你告诉我实话了吗?看虞美人依旧不愿意承认,我顿时怒了,你告诉我你收作者礼物是昂贵的手表包包之类的吗?你告诉我你吃作者稿费回扣的事吗?你告诉我你借作者钱以过稿形式偿还吗?
  洛施,我说过。我真的没跟他们要过任何礼物,那些都是他们自愿买给我的!虞美人也激动起来,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跟他们要过,最多有时聊天我随口说了什么,他们记下来买来送我,但那都跟我无关啊!
  跟你无关?你那难道不算赤裸裸的暗示吗?我们公司明文规定,超过一千的送礼就是受贿。你可以态度明确地退还给他们啊。好,礼物你可以说是作者自发的,那吃稿费回扣,有偿过稿呢?
  如果我说,这些也是他们自愿的,你信吗?虞美人抓住我的手,言之凿凿道。
  自愿?我失笑,那么多编辑,为什么没有人自愿给他们?虞美人,你可以当我傻,但你不能当人人都傻啊。
  虞美人看着我,眼里的火渐渐灭了下来。她大概明白已无转圜余地,吸了口气,静静地靠在了椅背上。她说,洛施,我承认我不对,我没经得住诱惑,但不管你信不信,我真没跟人开口要过。有人想贿赂我,那肯定是我有好处给他们。
  如果这件事只说是我一个人的错,那我觉得不公。你没见当初那群人给我送礼物都要巴结着我的样子,现在我晚给了好处,他们就不高兴了,就把我曝光出去。还有以前那些送礼的人,吞了好处现在又义正词严地跑出来,上蹿下跳,说得我好像十恶不赦一样。墙倒众人推,我从一开始就应该明白这个道理。我没有什么要辩解的了。洛施,谢谢你帮我。
  虞美人站起身,对我鞠了个躬说,不打扰你了,再见。
  我没有留虞美人,因为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承认她有部分说的是对的,她无非是想用别人的错证明自己错得合情合理。但我不能苟同。
  这世上有很多幸运的人可以不劳而获,也有很多聪明的人选择投机取巧。但我仍旧相信真诚和自食其力。
  我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咖啡厅。
  【2】 总经理的女特助一般都会成为总经理夫人,祝你好运。
  下午,蒋言带我召集了四个组员一起开会。
  他说,这些都是从公司各组抽出来的精英编辑,双娱这个Case公司非常重视,签到合同只是一个起步,做出畅销作品才是真正的成绩。
  我说,放心吧,蒋总,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待。
  蒋言严肃地点了点头。
  蒋言走后,我也没再客气,对组员进行了性格和工作能力各方面的了解,然后布置了策划任务。
  这会一开就整整两个小时,开完后整个人跟打了一仗似的,简直要虚脱。
  我口干舌燥地给自己灌了一杯水。刚喝完,电话响了。
  我接起,是千寻。
  她说,大小姐,你电话可真难打,我打了一个多小时了,终于有人接了。
  我说,我刚开会没带电话。刚开完,什么事,说吧。
  没事,就问问你昨天的事进行得顺利吗?千寻八卦道,我们安总被你搞定了吗?
  别说得那么淫荡成吗?我说,我搞定的是Case,不是人。
  哈哈哈。千寻笑道,既然搞定了,什么时候出来庆祝下?
  我看了下手表,还有俩小时下班。
  我说,行,一起吃晚饭吧,刚好晚上苏扬喊我去酒吧晃荡。我们一起。
  千寻说,行。我在外面办事,晚点找到餐厅发你位置。
  好。
  挂了电话后,我看到蒋言在Q上。
  我敲他,在干吗?
  处理工作。
  我不死心地问,公司真的会开除虞美人吗?
  你不是看了报告。
  可是她要是被开除了,就履历表上这个大污点,以后找工作都难。那个……我说,我有个想法,不知道当说不当说……不当。
  ……
  幸好我已经习惯了蒋言的毒舌,我知道他也就嘴上说得狠一点儿,所以我继续讨好道,我知道你肯定也不忍心开除自己的员工,我们公司创办到现在,作为总编,你从来没有开除过一名员工。
  狗腿。蒋言回我俩字。
  我一看就知道有戏,立刻噼里啪啦地打过去,我说,你得承认虞美人还是有点儿才华的对吧,不如让她来我们组,反正我们组现在主攻娱乐版块图书,不接触作者,而且我们是新组,正需要人才,她做好了也算将功赎罪。
  蒋言一串省略号过来。然后他说,林洛施,你出门到底有没有带脑子,瞎热心。
  ……
  我决定再也不理蒋言了。
  下班后,我按千寻指示,马不停蹄地赶到了约好的餐厅。
  远远地,我就看到千寻摇曳多姿地站在门口,她穿着线条简洁的白上衣,明黄色蓬蓬裙,脚踩同色系高跟鞋,背着香奈儿小包,格外青春靓丽。
  以前我知道千寻好看,但她不爱打扮,也不爱说话,身上有种拒人千里的气质,所以她高中大学,只有我们这几个朋友。
  但现在我觉得千寻好像哪里不一样了,除了把以前一水儿的深色系衣服变成明朗的浅色系,身上的气质也温和不少。
  我经过她时,冲她打了个响亮的口哨,她竟然嗔怒地瞪了我一眼说,流氓。
  吓得我差点儿从车上翻下来,我觉得马会开口说话,都没千寻似嗔似怒地说我这句流氓稀罕。
  主要是以前千寻跟自带冰山似的,脸上大多表情就是冷漠,而且特毒舌,以前她在电台做节目,有时会做点午夜谈话什么的,有次一趾高气扬的小三打电话进来,嚣嚷自己抢了别人男人的战果,千寻几句话就把那小三说哭了。
  在学校时,有一个男生追她,死追活追追了两年都无果,最后假装喝醉发酒疯拦着千寻,非要拥抱一下纪念他死去的爱情。千寻直接把那男生教育得羞愧离去。
  所以,我特稀奇千寻现在的转变。
  但我根本没机会张口问她,从我下车到餐厅,整整一分钟,她都在批评教育我骑机车吹口哨,奇瑞汽车再怎么都比机车舒服安全的事。
  我听得肾上激素都上升了,不得不打断她,我说你给我住口阮千寻,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你绝对不是千寻,千寻才没你这么啰唆。
  啊,我啰唆吗?千寻迷茫地问我。
  我严肃地点了点头。
  千寻想了想说,都是做总经理特助惹的祸。
  很快我知道了,之前我一直以为她在双娱公司做策划文案类的工作,谁知她竟然是总经理特助。
  我震惊了。我说你以前不是最瞧不起这种助理秘书之类的工作,说人家都是高级保姆,打杂的。
  千寻白我一眼,所以生活为了向我展示我的言论多么偏激,恶狠狠地报复了我。我现在才知道,总经理特助是多么高级多么有质量多么有内涵的工作。
  我对千寻竖起了一个大拇指,总经理的女特助一般都会成为总经理夫人,祝你好远。
  靠。千寻说,我们总经理比我爸都大,马上要退休了好吗?
  别说我了,说说你吧。千寻说,说说你这几年怎么过来的?
  我说,你这口气,说得跟我这几年过得多含辛茹苦似的。其实我还不错,第一年在新加坡,第二年和第三年在北京边蹲市场边学习,守着新华书店呢,借机会看了不少书。所以,我现在虽然不能说才高八斗,也算半个文化人了,你这个文盲跟我没法比。
  嘁。千寻说,看书有什么了不起,有能耐你写书去。
  嘿嘿。我奸诈地笑了,就等您这句话呢。
  我张牙舞爪地从包里摸出两本书甩她面前,这是姐姐我写的,拿回去拜读吧!
  靠,真的假的?千寻震惊地抓起书,翻了又翻,林洛施,你蒙我的吧?
  我跷着二郎腿,特不屑,蒙你我是你孙子。
  我跟千寻调侃让我甚至有点儿感激。我们都默契地只说现在,不聊过往。我觉得最难得。
  我挺怕经年以后,两个人聊起物是人非的过往,突然抱头痛哭。可能更多的是,我不愿意承认,这样的悲伤,会是我们的结局。
  但临走前,千寻还是没忍住,她挺小心翼翼地问我,有男朋友了吗?
  我说,你手里两本书就是我这几年的男朋友。
  千寻看我开玩笑,也轻松了下来,她说,哎,说正经,你回来跟……齐铭联系过吗?
  没有。我摇头,不过倒是碰到过一次。
  我大概跟千寻讲了上次短暂的偶遇。千寻听完悠悠道,你们好像总有割不断的缘分。
  我无奈地笑了,缘分?有缘无分。我问千寻,他现在应该已经结婚了吧?
  千寻摇头,你走后,他和他那个冒出来破坏你们感情的青梅竹马分手了,他现在……一直都没有女朋友。
  噢。我说,那挺可惜。
  可惜个屁。千寻认真地说,洛施,三年都过去了,这段分别像是给你们感情的考验。如果,他还爱你,你会不会再给他一次机会?
  毕竟……千寻叹了口气,我真不希望,你错过一个深爱你的人。
  我转过头,看向窗外。灯火辉煌的窗玻璃上,映着我的影子。
  我看到自己双眸透亮,像含着一滴眼泪。
  我说,千寻,经过了这样盛大的生离死别,就算我们现在男未婚女未嫁,但你觉得我们还能心无旁骛地在一起吗?
  【3】 是谁说我找不到男朋友就照顾我一辈子。
  从餐厅走出来,我一个人骑着大宝马朝酒吧奔。
  千寻那个不仗义的死都不坐我的车,她说让她坐我的车不如一刀捅死她。所以她去打车了。
  我一个人在初秋的风里奔跑着,我喜欢机车,不止因为它的极速和激情,还因为我骑着机车往前冲的时候,所有的人织如流、车水马龙都如过电影般地往后退,整个天地犹如一个巨大的时光机器,而我,像在时光里倒流。
  虽然,漫长的倒流犹如没有终点。但我想只要不放弃,总有一天会回到过去吧。
  我离开C市这几年,除了蒋言,只跟苏扬联系。
  毕竟,他是我的亲哥哥。而且不在父母身边,我始终担心。所以临走前,我托付他照顾我爸妈。
  我还记得,我那时告诉爸妈,我知道自己并非他们亲生的事实,他们有多震惊。直到那时我才知道,原来对我的身世,他们从养我那一刻就商量好了,只要亲生父母不来找我,他们便不会告诉我事实。他们希望我无忧无愁地长大。
  我觉得特别窝心。苏扬告诉他们,我们亲生母亲去世的消息。虽然苏扬不是他们的儿子,却是我哥哥。所以这几年,苏扬一直尽心尽力地照顾着我爸妈。
  所以,虽然这几年我早已远离了声色场所,却仍愿意陪苏扬去坐坐。以前苏扬不怎么泡吧,但前年他在酒吧遇到一个挺喜欢的姑娘,他们刚有点儿发展苗头,姑娘便莫名其妙消失了。
  苏扬一直觉得姑娘一定有什么难言的苦衷忘了跟他告别,所以之后他一直流连在市里各个酒吧。
  我说你这跟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他说,心诚则灵。
  虽然我觉得苏扬傻,可我觉得他让我感动。
  现在太多人的爱情浮于表面,不管曾经许诺多么深邃的山盟海誓,有时仅仅因为一句话或一个冲动,便背叛所有。
  苏扬让我觉得,在这浮华尘世,仍有人在为爱情坚守。
  我到酒吧后,很快在红灯绿酒里找到了坐在吧台的苏扬,我刚坐下,发现他已经帮我点好了橙汁。
  我说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我大老远赶过来,竟然不让我喝酒。
  苏扬扬手揉乱我的头发,谁让你是妹妹,哪有哥哥怂恿妹妹喝酒的。
  小时候,我经常希望有个哥哥,带我上学放学给我买零食,下雨时带伞接我,天冷时送防寒衣物给我,我被人欺负他义无反顾地冲上去替我报仇,我难过他买胖胖的熊仔哄我开心,我失恋他去收拾甩我的男生,我孤独他会对我说,妹妹别怕,有哥哥在。从小到大他都把我捧在手心里,千般宠爱,万般疼惜。然后有一天我结婚了,他牵着我的手把我交给另一个男子对他说,小子,照顾好我妹妹,不然我跟你玩命。
  没想到,后来上天真的成全了我的心愿,把苏扬送到了我的生活。
  虽然我和苏扬幼时并无交集,但大概也正因为这样,苏扬才更加倍地补偿我。像现在一样,明明我喝酒,他却偏偏把我当小女孩儿给我点橙汁,明明我喜欢穿简洁的衣服,他却次次见我都给我提一套公主裙。
  我看到他座位边华丽的袋子就知道,又是一条公主裙。我白他一眼,哥,你能不能别再给我买衣服了,没一件是我喜欢的。
  苏扬白我一眼,你看你整天裤子T恤,没点儿女孩子样,女孩子就应该穿着美美的裙子去找喜欢的人。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就不担心男朋友的事?
  我说,是谁说我找不到男朋友就照顾我一辈子,现在后悔了?
  行行,妹妹,当我刚没说。苏扬和我说着话,眼睛却在酒吧乱扫。
  我说,你还没放弃呢?
  苏扬说,这家新开的酒吧听说后台挺硬,老板是个挺漂亮的姑娘,而且酒吧里的调酒师全是帅哥,服务生全是漂亮姑娘,所以我觉得好像挺有希望。
  听苏扬这么说,我也正经打量起这家酒吧。
  名字挺好,叫迷失。
  而且我突然发现,迷失和解放路其他酒吧确实不一样,光是设计就别具风格,全部是沙发组合,酒吧中间有个挺豪华却相当有格调的舞台,有漂亮姑娘穿着制服在上面跳舞。酒吧里的男客人大多衣冠楚楚,女客人也都妆容精致,矜持优雅,显得格外高端大气上档次。
  我看着这些想起米楚,以前她喝大时老爱跟我吹她开酒吧的事。
  她说,林洛施,姐们儿最大的愿望就是开家大酒吧,天天有帅哥泡,有好酒喝。我弄的酒吧跟其他人弄的酒吧肯定不一样,起码要比这些高几个水准,到时去我那里消费的,就一个要求,长得帅或者长得美,那种满脑流油的一律挡在门外。
  不过米楚爸看不上做生意的,虽然他自己是生意人。
  所以,米楚爸愿意给她钱让她瞎挥霍,唯独不同意她开酒吧,米楚这个想法一直被扼杀在摇篮里。
  不知道她看到迷失会做何感想。有人替她开了也好,以后她只管来玩就好了。
  【4】 果然人以类聚,物以群分,真是登峰造极的禽兽。
  喝完一杯,苏扬说他去转转,让我老实坐这儿等他。
  我嘲笑他不死心。不过他刚走我转身就点了杯长岛冰茶,边看台上那些肤白貌美的妹子跳舞,边跟千寻打电话。我说,姐姐,你坐的是出租车吗,是乌龟吧。怎么还没到?
  千寻说,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呢,你们先玩,我这边有点儿急事我先去处理下,一会儿过去找你们。
  行嘞。我挂了电话。突然有人拍我肩膀。
  我回头,一满头白毛的小青年。长得挺帅,就是把头发全部染成银白我有点儿不能接受,他以为他在演日本动漫啊。
  他举着酒,姐,喝一杯吧。
  我摇头。不是我装,对酒吧陌生人搭讪,我向来敬而远之。
  小青年看我摇头,挺不高兴。他说,都是来泡吧的,连这点面儿都不给?
  我也不高兴了,心想你谁啊,我认识你吗,动不动就要面儿的。现在的年轻人也忒浮躁了点儿,以前我们出去玩时多有人品,人家拒绝我们换下家,当然,我也没被拒绝过。所以,我也挺不客气地回小青年一句,我搭理你已经是给你面儿了。
  我话音刚落,身后桌一片敲打欢呼,我回头一看,一桌男女兴高采烈地盯着这边看,有的男生还朝小青年倒起了大拇指。
  我忽然意会过来,估计玩游戏呢他们,玩输了小青年接受惩罚来跟我喝酒。这样想,我觉得自己有点儿不太近人情,以前我们玩游戏,别说喝酒,扑上去拥抱人家都挺配合。
  小青年刚没说错,都是来酒吧玩的,我也忒不配合了。
  我顿时有点儿小惭愧,拿起酒杯准备给小青年碰下。
  谁知小青年突然放下了酒杯,从身上摸出钱包,打开钱包“唰”地抽出一沓钱,直接朝桌上一拍,特嚣张,喝一杯归你。
  我看着红彤彤的老人头,刚本来挺想给他解围,但现在别说一杯,一口我都不会抿。
  一是前头在安慕楚那里吃过这种不义之财的亏;二是越有人拿钱砸我时,我越高风亮节。
  所以,我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看都没看小青年一眼。
  小青年可能觉得我嫌少,又摸出一沓甩桌上。
  他那桌的人在旁边观战,可能还嫌不够闹腾,一喝大的哥们儿还突然蹿上台,抢了歌手的话筒冲小青年喊加油加油。
  这下,整个酒吧的焦点都聚拢了过来,灯光师也凑热闹追了束光过来。我顿时觉得特无地自容。小青年估计也觉得没面儿。
  他直接把钱包里的钱全部掏出来朝桌子上一拍,厚厚的一沓,没一万也有八千。他说,喝了全归你。
  成年人的世界可能很丑陋,有时需要用钱来成全自己的贪婪和欲望,但也不是什么事钱都能解决。小青年看起来刚成年,我觉得自己怎么也是比他年长几岁的长辈,有义务教育他一下。自从做了出版,我总觉得自己离老师近了一步。
  我把钱推回给小青年,特语重心长道,有些事不一定非要用钱解决,有时候不过是说话方式的问题……说着,我还觉得自己挺伟大,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孟子提出的男子汉大丈夫三标准,我瞬间占了俩。
  谁知我话还没说完呢,小青年特不耐烦地打断我,啪嗒把钱推了回来。他说,大姐,别清高了。你要嫌钱不够我待会儿再取给你。一杯酒一万,赶紧喝了。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你真以为天天能赚一万块。
  来酒吧玩,多喝一杯少喝一杯不是什么事,但谁愿意被强迫喝酒啊。最重要的是,谁是他大姐!谁准他一下把我叫蹉跎了十几岁!活生生的杀人于无形!
  瞬间懒得跟他怀柔了,我直接端起酒杯说,行,我喝。但我喝酒从来不单杯,这样吧,一杯一万成交,我要喝十杯,怎么样?
  小青年一下被我噎到了,他说,你想钱想疯了吧。
  小青年话音刚落,我手里的酒杯突然被转悠回来的苏扬抽走,那杯酒铺天盖地地朝小青年脸上奔去。苏扬泼完酒一把抓起桌上的粉红钞票甩小青年脸上,吐出一个字儿,滚。
  粉红色钞票跟雪花似的落了一地,我有点儿心疼,钱又没错,干吗这样对它啊。
  靠!小青年看着突然冒出来的苏扬,气急败坏地跳了起来,你他妈谁啊!
  苏扬皮笑肉不笑,他说,你猜我他妈谁。
  小青年被噎到,一把冲上来揪上苏扬的衣领要拼命。
  旁边却突然走上来一人,拉开了小青年,他不慌不忙地弯腰捡起地上几张钞票,直起身弹了弹钞票上的灰说,你们太不珍惜钱了。
  当我看清那个人的脸时,瞬间如遭雷击。整个世界都变得奇幻了。
  真是狭路相逢冤家路窄啊,我看到了一张最不想看到的脸,安慕楚!
  新酒吧还真是容易汇聚这个城市的各路人马。
  但这不是最惊喜的,最惊喜的是,小青年一回头看到安慕楚,特惊喜地冲他叫了声,哥……那一刻,五雷轰顶都不足以形容我当时的感受。
  我觉得上帝老头儿最近忒闲了,玩起恶作剧来都不眨眼。
  这小青年跟安慕楚竟然认识!而且看起来还关系匪浅的样子。
  而安慕楚,一则他是我的衣食父母,我不能惹他;二则自从上次见识了他的阴险后,我就决定绝对不要成为这个人的敌人。
  所以,我也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冲安慕楚叫了声,安总。
  安慕楚挑眉看我,表情跟吞了只苍蝇似的。我瞬间有点儿郁闷。
  哥,你们认识?小青年震惊地盯着安慕楚。
  嗯。安慕楚含混应了声,转头问小青年,发生什么事了?
  小青年见有了靠山,而且看我刚刚对安慕楚谄媚的样子,立刻明白这靠山确实挺可靠,所以刚刚嚣张的态度又加了十个等级。他指着我跟安慕楚告状,我刚玩游戏输了,大家让我请她喝酒。我给她钱她不喝也就算了,还撺掇这男的泼我。
  我算是见识到什么是无耻,小青年说谎话都不带打草稿的。比安慕楚都略胜一筹,果然人以类聚,物以群分。真是登峰造极的禽兽。
  安慕楚听完小青年对我的控诉,转头对我笑得特伪善,他说,林洛施,真巧。
  我看着安慕楚的笑有点儿毛骨悚然。你要看到一禽兽装得文质彬彬地冲你笑你也怕,但虚伪谁不会啊。我也笑脸相迎,我说,安总,刚刚是场误会,我要知道是你弟弟,别说喝一杯,喝一瓶都不带眨眼的。
  说完,我差点儿咬舌自尽,因为小青年真的拎了半瓶洋酒朝我面前一甩,行,你喝一瓶,我们的事扯平。
  别欺人太甚。苏扬挺身而出。
  是她自己说喝一瓶的。小青年一脸无辜,安慕楚出现后,他淡定不少。
  没事。我拉了把苏扬低声说,千万别给我出头,这可是我们公司一大客户,掌握着我们公司的经济命脉呢。他没扔瓶白酒我已经谢天谢地了。
  苏扬不理会我,一把把我捞到身后,他对小青年说,刚刚泼你的是我,扔钱的也是我,这瓶酒我喝。
  那怎么行,我是要这位大姐喝。
  大姐大姐,大姐你大爷个头啊。我恨不得给小青年一拳。
  这时,一直沉默的安慕楚却突然冲我笑道,林小姐你还真是祸水红颜,不管走到哪儿都有人为你鞍前马后。
  我愣了下,立刻明白他误会了上次我跟陆齐铭,这次跟苏扬,暗讽我水性杨花呢。
  我最讨厌这些说话全是软钉子的人,不过谁不会嘲讽啊,我也假模假样地应付他,安总的弟弟也果然跟安总一样,一表人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小青年冷哼一声,别废话了,你到底喝不喝?
  我看了看安慕楚,知道今天这瓶酒跑不掉了。
  行吧,好歹这瓶酒也不便宜,喝下去可全都是人民币,这么想着我也就平衡了。我说,行,我喝。
  苏扬还想拦,我冲他摇了摇头,一瓶酒还灌不倒我。
  以前,我跟米楚是酒桌上有名的姐妹花,喝倒过不少人。
  我边喝边回想以前的时光,以前我喝酒过敏,但那时我年轻,什么都不怕,铆着劲儿地以毒攻毒,喝过敏了进医院,出医院接着喝。后来半条小命都差点儿搭在医院里,过敏竟然真被我糊里糊涂折腾好了。
  过敏好了后,我就发现其实我酒量挺不错。
  我很久没喝酒了,不是因为不想喝,而是没有一起喝酒的人,我喝酒不挑酒,但挑人。
  半瓶洋酒下肚,我跟个没事人一样把瓶子放倒,挑衅地看着安慕楚和小青年。小青年鼓掌说,大姐你真牛。
  我得意地笑了,但我瞬间就被小青年下句话气趴了。
  他说,好,大姐,看你这么有诚意,我也没别的意思,你给我道个歉,我们这事就算过去了。
  我说,你没病吧?
  酒桌上的事喝酒解决,这我没异议,但我没听过喝完后还来道歉这一说。
  小青年不高兴了,他说,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意思。面对小青年的无赖,我也失去了耐性,加上酒精冲脑,我也顾不得许多。
  我懒得跟小青年再磨叽,转头对安慕楚说,安总,不好意思,我的诚意已经在刚刚那瓶酒里了,如果还要我道歉,我就觉得没意思了。舍弟小,可能有些规矩还不懂,但您懂。今晚就到这儿吧。
  说完,我把酒杯一倒,摆明立场我不会再喝酒,更不会道歉。
  苏扬这时也站起身拉住我说,我们走。
  安慕楚倒没说什么,小青年却跟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一样,他一把抓起桌上的酒杯摔在了地上,发狠道,信不信我今天让你们踏不出这个门。
  我冷笑一声,我挺想跟他说,姐姐我真不是被吓大的。
  但我还没开口,酒吧里的音乐突然跟断电一样,停了。
  整个酒吧寂静一片。然后,我听到一个沙哑却妖娆的女声从背后响起,她说,那你准备把她留在我酒吧干吗呢?
  我浑身一震。
  我觉得我这一生,从没任何一刻,像这一刻一样,迫切地回过头。
  【5】米楚不愧是米楚,举手投足间轻易化解了一场战争。
  所有的一切,在我回头那一霎,像一场梦。
  我寻找过很多回,打听过很多回。可我从来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景下再次碰到米楚,她化着精致的妆容,穿着别具情调的丝绸旗袍,和三年前一样,妖娆得像个妖精。她笑嘻嘻地跳上前搂住我,问小青年,小弟弟,你想把我的朋友关在我的酒吧里怎么样?
  小青年看着米楚呆滞了。我看着米楚也呆滞了。
  米楚却完全不受干扰地转过身,轻巧地对着安慕楚打了个招呼,安总竟然大驾光临,招待不周,对不住了。
  安慕楚摆摆手。米楚又跟苏扬打了个招呼,转了一圈才回到我这里。
  她看着我,笑得特奸诈,她说,嗨,蠢货,请把你惊讶的嘴闭上,没错,我就是你日思夜想、朝思暮念、念念不忘、耿耿于怀的黄金钻石美少女米楚思密达。我回来了。
  你就是这里的老板?
  我还没从震惊里走出来,小青年已经开口大煞风景打断了我。
  我转头怒瞪他,如果小青年的靠山是安慕楚,那么当我看到米楚,我就知道我的靠山来了。
  果不其然,米楚很快回过头,干脆地问小青年,你谁?
  米楚不耐烦时,看人特爱挑着眼角,显得特别烟视媚行,傲慢不逊。
  不知道是米楚的气场太强,还是小青年太心虚,他一把扯住旁边的安慕楚对米楚说,我是楚哥的弟弟。
  我听到这话差点儿笑出声,楚哥的弟弟……跟黑社会社团做自我介绍似的。
  米楚也笑了,她拍了拍小青年的肩说,小弟弟啊,出来混要报自己名号的。
  这时,安慕楚终于有点儿当哥的样子,他将小青年护在身后懒洋洋地说,舍弟现在还小,不太懂事,多多包涵。
  那哪儿能啊。米楚笑得跟朵花一样,八面玲珑地应酬着安慕楚,安总的弟弟真是又英俊又可爱,让人忍不住就想逗逗。
  唔。安慕楚说,那烦请老板娘看下事情怎么处理吧,舍弟不过要个致歉,我倒也觉得不过分。
  不过分?刚刚我还觉得安慕楚通情达理,这会儿我才知道,这家伙一直不讲话,是等着看我笑话呢。我刚把他想得太美好了,禽兽就是禽兽,怎么可能会突然变成君子呢?
  不过想到不久前的前车之鉴,以及刚谈妥的合同和蒋言的期盼。我还是有点儿不太敢放肆。我没说话,身后却有人问,为什么要致歉?
  当身后的人从暗影里走出来时,我才觉得今晚太他妈的玄幻了。我真没想到我回来第一次泡吧就碰上这么大阵仗。
  陆齐铭站在灯光下,一脸冷漠倨傲地看着小青年和安慕楚。
  那一刻,看着西装革履的陆齐铭,我突然觉得特别陌生。
  以前,陆齐铭脸上的表情大多都是柔和安静的,而且以前他不穿西装,爱穿休闲服,衣服大多是棉质,夏天穿简单的T恤衬衫,冬天穿软绵绵的毛衣,每次我一头扎到他怀里都觉得柔软得不想出来。
  我记得陆齐铭第一次穿西装,是带我一起去谈事。那时为了配合他,我还特意穿了条白色的小礼服裙。他当时开车来接我,我羞涩地拉着小礼服裙不好意思地走到他面前时,我看到他的脸比我还红。他说,你今天真漂亮。我说,怎么着我也不能给你太丢脸不是。
  上车后,他帮我拉上安全带,突然在我额头吻了一下,温柔地看着我说,突然觉得,像是提前娶了你。
  后来,我和陆齐铭分开后,我经常会想到那个场景,想到他说的那句话,好像他真的娶过我一样。我总是在用这样的办法来减少对他的偏执,但直到此刻我才发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真的像是我的一场不愿醒来的梦。他却早从梦里脱身了。
  也许他现在还会在家里穿休闲服,但那些却早已跟我没有关系,一头扎进他怀里的人也不再是我。
  他现在依然能够为我挺身而出,我就应该心怀感激了。
  陆齐铭看了眼地上的钞票,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拍在了吧台上。
  他看了眼小青年,淡淡地道,这里五万的支票给你,买你给她道歉,行吗?
  音乐早停了,所以现在整个酒吧的人都围这儿看戏。陆齐铭话一出,全场哗然。
  旁边桌有个青年特大声说,别说道歉,要这张支票给我,喊声妈都行。
  所有人都哈哈笑了起来。接着有人怂恿小青年,兄弟,道个歉就五万,道啊,道啊。
  我心疼地看着支票,心里对陆齐铭大骂,真是个败家子儿。
  小青年比我都没承受力,现在他估计已经被不停出场的米楚和陆齐铭搞蒙了。他特无助地看着安慕楚,哥……安慕楚却不动声色地看着陆齐铭说,是要比钱吗?
  周围的人都被安慕楚这句话搞振奋了,开始一窝蜂地议论纷纷起来。
  有人说,看来今晚能看到两个富二代炫富。
  有人说,金钱诚可贵,自尊价更高。把钱给我,我选道歉。
  有人说,女主角长得也没多祸国殃民啊。
  ……
  米楚从背后掐了我一把,你这祸害。
  然后,她特夸张地哈哈笑了起来,站出来打圆场。她说,安总和陆总都不要开玩笑了,您二位都是贵客,是我招呼不周招呼不周。
  米楚转向安慕楚,笑得特妩媚,她说,安总,你看今晚这样行吗?这个是我过命之交的小姐妹,您卖我一个面子。以后您跟舍弟来消费,全部八折。
  接着,米楚对吧台喊,服务生,待会儿给安总和小弟这桌各送一瓶皇家礼炮。
  小青年自从米楚出来,整个气势就弱了下去。
  这一刻被米楚一安抚,更是不知东南西北。安慕楚看小弟不再纠缠,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米楚不愧是米楚,举手投足间轻易化解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众人不甘不愿地嘘声一片,觉得老板娘挡了一出看好戏的机会。
  米楚豪爽地笑了笑,对着整个酒吧大声喊,不好意思大家,刚刚因为我私人的事扫了大家兴,待会儿音乐响起来,大家接着玩。今晚,我碰到我最好的朋友,高兴。所以,我宣布,今晚所有啤酒,免费。迷失刚开业,以后仰仗大家多捧场,多捧场啊。
  哗!酒吧欢呼一片,音乐再次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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