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刀子落在自己身上才会感觉到痛

　　无影灯的灯光第一次这么耀眼。
　　冷漠的光落下，吉翔的眼睛有些刺痛。
　　躺在手术台上的感觉真差，吉翔动了动，身下的手术台硬邦邦的，蓝单子摩擦皮肤，一股寒冷疼痛的感觉传来。
　　当“自己”和系统NPC去刷手的时候，吉翔用手臂撑起身子，他难以遏制心中的恐惧想要逃。
　　“叮咚～”
　　系统任务的声音传来，吉翔微微皱眉，目光落在视野右上角。
　　【临时性补偿任务：刀子落在自己身上才会感觉到痛。
　　任务内容：从患者的角度感受皮包环切术以及术后体验。
　　任务奖励：悟性＋1，经验值＋300。】
　　吉翔无语。
　　系统在耍自己么？
　　不，吉翔并不这么想。
　　尤其是那个系统NPC身影随你老态龙钟，可是做手术的时候却像极了世界级别的大牛，至少吉翔见到协和的那名教授身上的气场比系统NPC弱了不知多少倍。
　　而且他教自己手术的时候却由内而外弥散着一股子亲切感。
　　吉翔知道那位系统NPC是真的在尽心尽力的传授自己手术技能，没有一点藏私。
　　而且虽然任务有点无厘头，可是奖励丰厚，除了悟性之外还有经验值的奖励。
　　吉翔想了想，最后还是重新躺下。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吉翔心里揶揄了一句，其实即便是说到逃走，吉翔也不知道逃去哪里，而且内心深处吉翔隐约“猜”到这就是自己刚刚要求的高难度。
　　来吧，反正是系统里，应该不会有什么风险。
　　吉翔反复思考，最后目光落在视野右上角的临时性补偿任务上。
　　他的情绪复杂，
　　无影灯的灯光冷漠深邃，
　　渐渐的吉翔进入一种古怪的状态中。
　　他隐约明白自己正在经历一次颠覆性的大事件！
　　医生，患者，角色互换！！
　　自己能感受到自己给自己动刀的细节！！！
　　这对技术水平的提升有多大意义可想而已。
　　难怪之前要签署协议，吉翔心念通达，安然接受了系统的安排。
　　他不再害怕、恐惧，而是充满了期待。
　　很快，“自己”和系统NPC刷手回来。
　　穿无菌衣，戴无菌手套，“自己”上台术区消毒。
　　吉翔感觉术区一阵冰凉，虽然他已经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稳一些，可是当碘伏落在术区上的一瞬间他还是被吓了一跳。
　　五官六识似乎都被扭曲的不成样子，寒冷的感觉变成疼痛，仿佛没有麻醉手术刀就落在身上切开自己的皮肤似的。
　　吉翔想起白天王大校带着自己做手术的那个年轻患者，当时自己觉得他矫情……
　　而换自己躺在手术台上，却是一般无二的感受，甚至在之前被恐惧环绕的情绪比患者还更不堪。
　　接下来……是麻醉。
　　吉翔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在有限的角度观察“自己”的动作。
　　本来纯熟的动作在吉翔自己看来是那么的可恶！
　　忽然一个细节出现在吉翔的脑海里——王大校给患者做麻醉的时候用的10ml注射器，却换了5ml注射器针头。
　　这是一个细节，当时吉翔只是凭借天赋记住，却没有仔细思考。
　　现在轮到自己躺在手术台上，吉翔看见“自己”抽取稀释后的麻醉药物，脑海清灵，瞬间便明白王大校的意思。
　　注射器针头的选用只是一个细节，但这个细节却对患者有着极其重大的意义。
　　刚刚手术的时候自己没换针头，这是一个不起眼的失误。
　　但再不起眼，也是失误。
　　手术还没开始，吉翔已经沉浸式体验，找到自己失误的地儿并努力记住，永不再犯。
　　系统NPC给自己的操作勉强打60分，真是一个很宽容的分数，吉翔心里想到。
　　他含泪看着10ml注射器的针头落下的瞬间死死的咬紧牙。
　　第一针打在根部，位置早就在吉翔的脑海里出现。
　　可是给人打针和自己挨针的感觉不一样。
　　系统任务的名称——刀子落在自己身上才会感觉到痛，隐约开始闪烁，似乎在嘲笑着吉翔是个胆小鬼似的。
　　感觉真不一样，
　　真的真的不一样！！
　　给模拟人麻醉的时候，每次注射一个皮丘，不到1ml的稀释麻药，吉翔并不觉得对模拟人或是患者有什么伤害。
　　但轮到自己的时候，分明不到1ml的液体，自己却感觉“自己”把一管子10ml麻药都推进去！
　　虽然不算很疼，但是极其不舒服，局部酸麻胀痛，那种感觉无法言表。
　　这还只是麻醉，吉翔欲哭无泪。
　　难怪系统给自己补偿，这滋味是真不好受。
　　根部间断麻醉，等待一段时间，“自己”碰了碰，问道，“疼么。”
　　“……”
　　忽然一种相当不好的感觉笼罩下来，宛如夜幕降临。
　　刚刚自己给头部来了一针！
　　该不会……
　　吉翔身体不受控制，哑声说道，“有感觉。”
　　他虽然努力说出自己的感受，可是却没有声音传出。
　　模拟人的痛感、麻醉程度有系统里的机器用数字标记出来。
　　真特么的！
　　吉翔几乎崩溃。
　　果然，“自己”拿起注射器，又抽了一管子麻醉药。
　　看着“自己”冷漠的样子，要是能动的话吉翔恨不得抬手抽一记耳光，哪怕是打在自己脸上。
　　然而吉翔现在只能感受。
　　这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么？
　　吉翔还年轻，没有被社会按在地上摩擦过，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绝望。
　　一阵刺痛从头部传来，一向自诩郎心如铁的吉翔心里发出一声惨叫。
　　这玩意疼的要命，是真要命，绝对不是形容。
　　只一瞬间，吉翔眼前满是金星，额头冒汗，心跳加速。
　　如果可以发出声音，吉翔很确定自己比看王大校做手术的那个患者的惨叫声还要大几分、凄惨几分。
　　但此时还只是刚刚破了个题儿，文章在后面。
　　随着麻醉药物的推注，吉翔痛不欲生，双腿不住颤抖。
　　他心里痛骂系统NPC，自己是要增加一点难度，不要光是做无聊的皮包环切手术，谁特么要感受患者的痛苦。
　　哪怕吉翔知道此时此刻所做事情的意义，他也在心里不断的骂人。
　　真特么的疼啊！！
　　时间不长，麻醉药起效。
　　但所谓时间不长，是从医生的角度看，是从“自己”的角度看。
　　此时此刻吉翔躺在手术台上，每一秒都是难以呼吸的痛。
　　不是形容，针刺头部麻醉的时候，吉翔一口气都没有喘，全身心的和那种剧烈的疼痛抗争着。
　　但即便痛入骨髓，吉翔依旧保持着倔强和自己的尊严，硬挺着没有让系统NPC停止手术。
　　只是，真特么疼啊。
　　麻醉完毕，开始手术。
　　局部浸润麻醉起效，没有痛觉，但吉翔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碰自己。
　　有那么一个瞬间，吉翔甚至怀疑“自己”在用锛凿斧锯做手术，术后自己肯定是会废掉。
　　那里被废掉的恐惧感像是潮水一般把吉翔淹没，以至于系统面板里的任务都没有之前那么闪烁、诱人。
　　但吉翔没有动，他已经被抽走了骨头一样软趴趴的躺在手术台上，任人宰割。
　　他脑海里一片空白，没有反思也没有多余的念头。
　　吉翔只是觉得很吵闹，时间过的太慢，用度日如年来形容都差了那么一点点意思。
　　今天进入系统手术室做手术训练，在系统NPC的辅导下顺利掌握了皮包环切手术，十几、二十分钟能完成，这对于吉翔来讲是值得骄傲的事儿。
　　可现在他觉得“自己”的手术做的还是太慢，慢的像是乌龟在爬。
　　赶紧结束吧，要不是心中存着一股子傲气，吉翔真想和系统NPC告饶。
　　撑不下去？不，自己要撑下去。
　　一场莫名离奇的体验，最后变成了吉翔与系统NPC、吉翔与自己之间的战斗。
　　他咬着牙，牙齿之间相互摩擦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通过骨头传导到鼓膜，清晰可闻。
　　“老师，做完了。”
　　不知过了多久，吉翔听到“自己”的话语，猛然精神一震。
　　终于撑过去了！
　　终于！！
　　“还行，勉强能打60分。”
　　60分？
　　特么的连6分都打不了！
　　吉翔彻底改变了，他心中无声的怒斥着“自己”当时的狂妄。
　　结束吧，吉翔想到。
　　可是吉翔预想中的结束并没有出现。
　　平车推进来，吉翔被抬上平车送出手术室。
　　外面几个同学纷纷打趣，甚至有一个可恶至极的损友还作势要弹。
　　吉翔傻了眼，模拟还没结束么？
　　刀子已经落到了自己身上，自己也知道疼了，更是对自己的手术有着清晰的认知，怎么模拟还没结束！
　　观察室休息了两个小时，吉翔在同学的搀扶下迈着怪异的脚步回到寝室。
　　这时候吉翔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他觉得自己的手术做的不错，要不然不会这么快恢复。
　　用怪异的姿势在寝室走了几个来回，吉翔的活动没有障碍，术区也没有术后的剧烈疼痛，只是隐约有些不舒服而已。
　　但只是不舒服，这一切都在可承受的范围之内。
　　虽然活动正常，但吉翔知道频繁摩擦肯定会对手术切口造成影响，所以他还是乖乖的躺到床上拿起手机开始玩游戏分散注意力。
　　一次又一次全军出击中，时间飞速流逝。
　　吃饭睡觉打游戏，就跟没做手术一样惬意，吉翔心里又觉得自己的手术做的还不错。
　　可是不知道睡了多久，一阵剧痛宛如实质一般划过身体。刹那间吉翔感觉自己被一柄砍刀从中砍断，痛苦不堪。
　　他从睡梦中惊醒，感受到术区潮水一般涌来的痛感。
　　MD！
　　睡眠过程中海绵体充血了……吉翔无语。
　　这些他在课堂上听老师说过，但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变得如此清晰，和听老师讲课完全不一样。
　　果然，刀子不落在自己身上，自己就不觉得疼。
　　怎么会这么疼呢？吉翔第一个念头就是自己间断缝合的线结该不会被撑破吧。
　　虽然没有趁手的东西，但吉翔还是打开纱布、加压包扎亲自查看。
　　可不能坏掉。
　　看到切口后，吉翔长出了一口气，没什么事儿，都是自己太小心。
　　重新包扎，没有消毒的碘伏，吉翔只能糊弄一下等天亮后折腾去医院再正式换药。
　　天还没亮，寝室的同学睡的很香，吉翔不敢再睡。
　　他怕再来一次充血。
　　那些个打的松紧适宜的线结也变得不牢靠起来。
　　要是再来一次……吉翔脑海里出现了这么一个念头。
　　可是接下来要怎么做他并不知道。
　　这种成功和失败只有一线之隔的事儿对于吉翔这种菜鸟来讲太过于玄幻。
　　别说是吉翔，就算是王大校那种老教授都只能隐约感知到那个层次，哪天水平爆发或许会达到，但让他稳定停留的话，王大校都做不到。
　　吉翔拿起手机，习惯性开始上网查找。
　　刚看了几分钟，吉翔就被自己潜意识里的行为震撼到——上网看病，这特么是医学生能做出来的事儿？！
　　原来到这一步谁都一样，吉翔心里深深的叹了口气。
　　可是他没关闭页面，而是继续看下去。
　　但有营养的东西太少，吉祥无奈关闭了页面。
　　漫漫长夜，不敢睡觉，吉翔只能戴上耳机开始刷短视频和小破站的中视频。
　　年轻人的身体也太好了吧，可是自己只是看修大驴蹄子！
　　吉翔知道这是人生难得的好时光，可是对于做手术而言这又造成了极大的困惑。
　　清晨，吉翔顶着黑眼圈去医院换药。
　　“不是说五天换药么？”
　　吉翔听到“自己”不耐烦的话语声，相当无奈。
　　这是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自己不耐烦自己，怕是科幻小说里对这类的描写都不多。
　　“纱布掉了。”吉翔坦然说道。
　　身为医学生，吉翔天资聪颖，悟性极高，当然知道医生最怕什么。
　　加压包扎脱落，这就是术者最害怕的事情。
　　果然，吉翔看见“自己”脸色有点难看，紧张焦虑溢于言表，一看就是年轻、没经验的医生。
　　来到换药房，打开加压包扎后吉翔看到一片青紫以及肿胀的游泳圈的时候，他的心不由自主的提了起来。
　　大学实习的时候，吉翔在泌尿外科专职给人换药。
　　说实话，眼前的青紫、肿胀并不严重。
　　可是落在自己身上，吉翔又双叒叕感觉那里要坏掉了！
　　身体里肾上腺素开始疯狂分泌，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刀口还行，别紧张。”
　　“自己”安慰着自己，吉翔哭丧着脸看“自己”给自己换药。
　　当完全解开纱布，“自己”盯着术区，还用手扶住的一瞬间，那种感觉……不能说是奇妙，而是相当奇妙。
　　只是看见水肿、青紫，吉翔的心率在各种激素的作用下开始提升，一颗心砰砰砰乱跳，每一跳都碰到嗓子眼，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去似的。
　　可没等吉翔产生更多的情绪时，画面一闪。
　　“生命体征有变化，感同身受就到这里，起来吧。”
　　系统NPC的声音传来，吉翔眼前一花，画面转换，蓦然回到系统手术室。